創作

改名字  作者：米地亞  3/24/2013

 

李固枝上有父母，下有一對子女，還有一位在榮總當護士的賢慧妻子。李固枝在軍中上班也有十五年了。自從軍中推出華夏購屋貸款，李固枝也去貸了三百萬購買別墅。那是一棟新蓋的三樓成屋，前院有一個大車庫，平常夫妻倆各騎一輛機車上班，所以那個車庫擺了兩輛機車，兩輛幼兒車。李伯、李媽沒事就在院子裡外種種花草樹木。

一天，李固枝退伍的老同事呂福來開著一輛漂亮的車子來拜訪李固枝，呂福來告訴李固枝說他把退休金全部投資福德投資公司，如今不用上班，每個月可領八、九萬。李固枝很嚮往那種開著車子，帶著全家人到處遊玩的日子，想到軍中單板、枯燥的生活，被呂福來三言兩語就打動了心房。當晚作了一個大決定：退休轉行，跟呂福來學做投資生意。為了有好的開始，他把名字改為：李永騰。他想改名字會改運，會讓他飛黃騰達。

 

李永騰領了退休金，全部放入福德投資公司，每個月可領六萬多元。他時間多了，把機車換成汽車，到了假日穿得很時尚，戴著全家到處旅遊。這種日子，實在太逍遙自在了。接著，他慫恿他太太也辭去護士，把錢又投入福德公司，這樣他們的月薪超過八萬。這樣高格調的日子，大概過了一年多，居然把房子賣了。原來福德倒閉了，李永騰領不到薪水，連退休金也血本無歸。他們付不起別墅的貸款，只好把別墅賣了，再去買一間小公寓。聽說轎車也賣了，不是沒地方放，主要是養不起。

 

李永騰腦筋轉得快，他口才好、人脈廣，有兩位金主邀他一起做起柏青哥生意。他太太跟他說，那個生意沒做過，資本大，每個月光是店面的租金就很可觀了，他太太不贊成。他太太想東山再起，去當護士，可是找了幾個月都沒著落，只好接受她先生的建議，在店裡當會計，同時把名字改為云蓁。聽說她原來的名字[麗雪]不僅清貧，而且會剋夫。那一陣子，夫妻裡裡外外的忙得不可開交，店裡機器聲、音樂聲、人氣聲，熱鬧哄哄。每天進帳不少，夫妻倆忙雖忙，但心裡實在開心。

 

好景不常，一位金主家裡出事了，抽去他那份的銀根。不到三個月，客人越來越少，另外一位金主撐不下去，再加上附近鄰居抗議店裡的音量太大報了警，柏青哥就這樣被停業了。機器被搬光了，桌椅沒人要，搬回小公寓，堆到天花板高。李永騰在家閒閒，居然動起父親的腦筋來了。他向父親借了一點錢說是要做二手車生意，他只投資一點錢，負責找二手車。當他做柏青哥時，他買了部二手車，他認識很多位懂二手修車的師傅，那些師傅妙手回春，把破舊老車像魔術一樣，三兩下就變成新車。李伯熬不過李永騰，只給了他50萬。李永騰不敢說甚麼，拿了錢就做起了二手車買賣。李永騰跟他父親說，這個生意他有份，希望他也改名字，好帶來生意興隆。李伯本來也不太喜歡他的名字，李河西，聽他兒子這麼一說，居然同意改名字，改成李宗瑞。

 

李永騰不知道用甚麼方法，居然能找到一輛又一輛的二手車，忙得煞有其事，二手車生意做得有聲有色。可是，不知怎著，李媽自從李伯改名字，身體變不好，三天兩頭要去醫院。好在媳婦云蓁懂得醫護，細心照顧。可是不到一個月，李媽病死了。李伯傷心、痛心去了大陸老家不回來了，聽說在那兒娶了一個小20歲的大陸妹當老婆。

云蓁諸多無奈，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，找到一家小診所，繼續做護士。突然有一天，大批警察查封了車廠，因為車廠被查到很多贓車和黑心拼裝車，老闆被起訴，李永騰也被叫去警察局做筆錄、調查。家裡雞飛狗跳不得安寧。云蓁受不了就跟他提出離婚。李永騰留不住太太，居然把兩個孩子的名字也一起改了。李永騰一面找工作一面照顧兩個孩子，一時心亂如麻發瘋了，差點把孩子當垃圾丟出去。孩子要找媽媽，可是媽媽跟診所老醫師在一起，而且移民到國外。社會局介入，把兩個孩子送進育幼院。短短四年不到的光景，兩個孩子竟然離開父母住到陌生的地方。好在育幼院是一個充滿愛的地方，吃住很方便，還有大哥哥、大姊姊陪。兄妹倆彼此照應，彼此安慰，不但能適應育幼院的生活，學校功課也進步不少。

這天是星期六，是哥哥泯洧的生日，院方為泯洧預備了一個大大的巧克力水果蛋糕，大哥哥、大姊姊、院長各送他一個禮物。泯洧一邊拆禮物一邊吃蛋糕，他笑得好開心，可是他拿了禮物回到房間後，落寞地坐在椅子上，眼淚撲簌簌地流下來。舍監大頭哥哥看到了，走到泯洧身旁，拍拍他的肩膀。大頭哥哥說：想你的媽媽爸爸嗎？

泯洧剛升到六年級，家裡發生了這麼多變故，他都看在眼裡，他知道跟爸爸住很危險，爸爸若是失控會暴力相向，住這裡還比較安全。泯洧聽到大頭哥哥問他，泯洧點點頭。大頭哥哥是社工，他了解泯洧的家庭背景，大頭哥哥說：今天是你的生日，你許了甚麼願望，能不能讓我知道？

泯洧說：我好懷念以前快樂的家庭生活!

大頭哥哥說：看不到你媽媽爸爸，你很傷心、難過! 你也很擔心你爸爸的病情，是不是？

泯洧跟大頭哥哥說了過去的種種，大頭哥哥在他旁邊聽著。大頭哥哥讚美泯洧很懂事，很獨立，很有責任感。大頭哥哥告訴泯洧，現代醫學很發達，他爸爸的病會改進，有復原、健康的機會。

大頭哥哥說：你有甚麼需要可以跟大哥哥、大姊姊說哦!

泯洧說：謝謝你!..我想明天跟妹妹去看爸爸，你能陪我們去嗎？

大頭哥哥說：好! 我想明天陪你們去看你爸爸。

 

回家的願望(改名字之二)   作者：米地亞  3/31/2013

李永騰星期天一早起來，推開窗戶，一抹陽光照進一整排的病床，他窗裡窗外看了看就忙著翻動病房內的櫃子。王護理師迅速到他旁邊抓住他的手問他：「你要做甚麼？」王護理以為李永騰又要砸東西。

李永騰說：「我快來不及了!」原來李永騰在找上班穿的衣服，他要去上班。王護理說：「今天是禮拜天，不用上班。」通常病患嚷著要上班時，護理師不是說今天是禮拜天，不用上班，就是說，你現在休長假，不必上班；要不然就帶病患到職訓教室去做手工甚麼的。李永騰說：「是嘛!那我要帶孩子出去玩...」說著就逕自往門邊搖搖晃晃的走去，差點摔跤，王護理趕緊扶住他說：「你先坐在這兒，吃過藥再出去!」王護理順手拉了把椅子，有點強制性的壓著李永騰坐下，就在王護理備藥的時候，泯洧一行三人走出電梯，來到R701病房的外頭。走道的社工看見了，問明要找的人，社工打開門，李永騰探頭一看，看到泯洧他們就大叫：「威德! 台妹!」李永騰生病後呼叫兒女時，不再叫改過的名字，反而叫起原先取的名字。照療養院的規定，家屬不可以直接闖入病房，今日大頭哥哥帶著兄妹兩人直奔病房已經違反規定。兩兄妹一前一後跟著進去叫道：「爸爸! 爸爸!」王護理說：「小聲點!我們到會客室去!」王護理叫社工幫忙拿著杯水和藥，陪著李永騰等一起到隔壁的會客室。

 

大頭哥哥在到療養院之前已經問過李永騰的病情，李永騰被診斷為第一型躁鬱症的混合型，需要長期接受藥物治療、情緒治療、睡眠治療及心理諮商。因為李永騰的體格不錯，所以服用的藥物沒產生副作用。目前治療還算穩定，若有家人提供支援、教育、諮商方面的幫助或社會心理治療的介入更可以增加情緒穩定。而且大頭哥哥的老師卓江山醫師也是這家療養院的主治醫師。大頭哥哥憑著他的認知，認為目前李永騰適合家人的探視，所以沒照規定走。

 

在會客室，兄妹兩陪著父親吃過藥，就自動報告學校生活、育幼院的種種，當然特別讚美大頭哥哥對他們的照顧。李永騰聽了，露出快樂、幸福的表情，他說附近的公園很漂亮，有草地、有花、有噴泉...

大頭哥哥跟社工說：「我們帶他到外頭曬個太陽吧!」社工起初不贊成，後來，大頭哥哥提起卓江山醫師是他的老師，還說待會兒要去找他。社工一聽是卓醫師的學生，而且看到大頭哥哥一副高頭大馬的樣子就答應了，只是半個鐘頭後要把病患帶回病房。威德和台妹一人一邊拉著爸爸的手朝療養院旁邊、像公園的草坪走去，因為剛才聽到大頭哥哥與社工的對話，他們就說：「我們的舅舅也叫卓江山，他也是一個醫生喔!」大頭哥哥一聽，非同小可，趕快打手機給卓醫師，把一切來由告訴卓醫師。卓醫師一聽非常震驚，他知道姊姊跟姊夫離婚，但他不知道姊夫發瘋住到這家療養院，更不知道兩個外甥住到育幼院。

 

卓醫師放下手邊的事情，叫王達(大頭哥哥)帶著他們到會客室碰面。卓醫師一見到姐夫和兩個外甥，心情非常激動，威德和台妹大概有三、四年沒見到舅舅，但是，一見面，雙雙迎過去抱住舅舅，齊聲喊道：「舅舅!」卓醫師抱著兩個孩子，久久沒放手，眼角泛著淚水，他感嘆世事變化太大，他實在捨不得兩個孩子變得沒爹沒娘似的。令他更難過的是，姊夫患病住到這家療養院，他竟然不知道。卓醫師三年前到美國參與躁鬱症系統治療改善計劃（STEP-BD），同時在國家精神衛生研究院[National Institute of Mental Health]任職，直到去年才回國。卓醫師回國後，教學、醫療、公益三頭忙，至今未婚，他看到這兩個可愛的孩子，百感交集，當下擬訂計畫：研究姊夫病情、幫他在職訓練；盡量挪出時間陪陪孩子，給他們親情；跟姊姊聯絡，告知現況。

 

卓醫師把李永騰交給王護理後問兩個孩子：「下個星期六舅舅帶你們和爸爸一起出去玩好嗎？」兩個孩子眼睛發亮，同聲說：「太棒了!」卓醫師雙手握住王達略帶哽咽得說：「小兄弟!謝謝你!你實在幫了一個大忙!」大頭哥哥有點不好意思的說：「老師!別客氣!我也很替你們高興!」大頭哥哥把兩個孩子送回育幼院，大頭哥哥摟摟兩個孩子，心裡默默地許個願，但願泯洧的願望很快能實現。

VVV

試煉(改名字之三)   作者：米地亞 5/1/2013

當天晚飯後，卓醫師刻意避開大哥、大嫂，把母親拉到一旁說道：「媽!你多久沒見到威威和台妹了？」

卓母一聽到兒子提到這兩個外孫，一陣心酸就說：「我不是叫你去跟那個敗家子說，把兩個孩子帶回來給我看看，你還問我？」卓醫師示意卓母小聲一點，卓醫師把那天在醫院裡見到姊夫及兩個孩子的事跟母親說了，還提到假日要帶他們出去玩的事，問母親要不要一起去，順便看看孩子。卓母罵了李固枝幾句，嘆了嘆氣，心中仍有氣地說：「我不想看到那個人...這樣吧，你們回來後再把孩子帶過來...」卓母一邊說一邊走回自己的房間。卓醫師應了聲：「好!」也回自己的書房。卓醫師上網連上了姐姐，只關心一下她的近況及媽媽的交代的事，完全沒提到姊夫及外甥的事，他想隔天見了姊夫再說。

 

第二天，卓醫師做完例行問診後，特別到R701病房找李永騰，聽到裡面的護理人員說他在職訓教室。卓醫師請人把李永騰帶到貴賓室跟他見面。卓醫師脫去白袍坐在沙發上等他姊夫，李永騰進了貴賓室，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，卓醫師迎上去叫了聲：「姊夫!」等李永騰坐定後，卓醫師繼續問：「姊夫!你記得我嗎？你知道你為甚麼來這裡嗎？發生甚麼事，你記得嗎？」李永騰昨日被王護理帶走時，瞧見過穿著醫師袍的卓醫師，但沒正式說話，今日見著卓醫師馬上叫出來：「你是江山!」話一說出口，李永騰抱著頭，痛苦地抽動著。卓醫師拍拍他的肩膀問他說：「還好嗎？」李永騰搖搖手說：「沒事!沒事!」李永騰抬頭看著卓醫師好像在神父面前告解一樣，懷著懺悔的心，又像河水潰堤一樣，一股腦的將過往發生的事都向卓醫師稟告；說到荒唐事，竟然放聲大哭。卓醫師一邊聽一邊觀察，面前的姊夫是正常情緒狀態還是發病狀態，同時繼續引導他把心裡的話說出來。李永騰在談話過程中，一直自責因為「鬼迷心竅」，把好好的一個家弄得妻離子散，家破人亡... 卓醫師一邊安慰他一邊告訴他：「人生會遭逢什麼樣的際遇，誰也不知道，誰也不想受到這種煎熬，你能有所領悟，這也是生命的大提升。」卓醫師再問：「你對未來有甚麼打算？」李永騰說：「我想找一份正常的工作，我想快一點好起來，我想把孩子接回來...」李永騰說著說著，帶著祈求的眼神望著卓醫師說：「你可以不可以不要告訴你的姊姊，我不希望他知道我現在的情況，我不希望他把孩子帶走...」卓醫師說：「你期望身體恢復健康也能找到好工作，但是你擔心孩子被帶走，因為你很愛孩子。」李永騰點點頭。卓醫師說：「我跟你的主治醫師談過了，只要你持續服藥，你的病情穩定，會恢復健康的。這個禮拜六，威威和台妹會來看你，到時候我開車帶你們去郊外走走，好嗎？現在我要去上課，你再回職訓教室好嗎？」李永騰感激地向卓醫師鞠個恭，隨著護理人員走出去。

 

卓醫師跟李永騰談過話後，發現他的病情還算樂觀，但是未來再遇到刺激，也有可能再復發，而且，若是把實情告訴姊姊，也沒有把握他姊姊會採取甚麼動作。李永騰回到職訓教室，工作特別有精神，還向組長打探職訓局相關的事情。很快週末到了，卓醫師依約帶著李永騰一家三口到小萬里長城爬山，吃窯雞... 一路上，李永騰還繼續問職訓局受訓、失業補助金、推介工作等相關事情；李永騰還自爆他的房子被查封及欠債的事情。倒是卓醫師不敢告訴姊夫，姐姐要回來台灣帶走兩個孩子的事。

那個週末威德和台妹實在太快樂了，好像回到小時候，回到外婆家，還有表哥、表弟他們，唯一沒見到的是[媽媽]，但是，他們把這個思念放在心裡。

 

一個月後，不知道卓醫師用甚麼方法，居然讓李永騰首肯，答應他前妻把兩個孩子給帶出國。兩個孩子雖然同情爸爸，但是還是照大人的安排，而且能跟著媽媽是夢寐以求的。離開台灣那一天，卓醫師開著大車送他們到機場，李永騰也隨行，一家好像要去郊遊，只是飛機起飛後，何日再相聚？!